我正给客人小臂上勾最后一朵花瓣,直播镜头突然怼到我脸上。
刺眼的环形灯晃得我眼前一白,针尖差点戳歪。“家人们看!
这就是我们舟哥的神秘专属纹身师!”主持人亢奋的声音炸响在我狭小的工作室里,
带着嗡嗡的回音。他身后,乌泱泱挤进来一堆扛机器的人。我戴着口罩,只露出眼睛,
下意识地皱眉。手臂下的客人明显僵住了。这间不足二十平、弥漫着消毒水和颜料味的小店,
从来没这么“热闹”过。“打扰了师傅,就拍几个镜头!很快!”主持人完全没看我脸色,
自顾自对着手机屏幕喊,“舟哥这次新电影突破形象,特意在开拍前纹了这个纪念图腾!
意义重大!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位低调的大神……”他嘴里奉承着,
颜料的工作围裙、角落里堆着的泡面纸箱、还有墙上贴着的、褪了色的卡通图案纹样参考图。
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掠过他眼底。我放下纹身枪,声音透过口罩有点闷:“直播?谁允许的?
我在工作。”主持人一愣,显然没料到我会直接质问。他脸上的职业笑容僵了一下,
随即打哈哈:“哎哟师傅别生气,这是顶流顾予舟团队安排的,给粉丝的福利!
我们平**家!您露个脸,以后生意肯定……”话没说完,
他身后那个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沙发里、戴着墨镜鸭舌帽的高大男人站了起来。顾予舟。
即使遮得严实,那股顶级明星特有的、仿佛自带聚光灯的气场还是瞬间压满了整个空间。
空气都凝滞了。他几步走到我工作台边,没看任何人,
骨节分明的手直接伸到我面前的消毒托盘里,拿起一把干净的止血纱布。
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家。然后,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。他抬手,
当着还在直播的镜头,一把扯开了自己左胸口的黑色丝质衬衫。扣子崩开两颗。
线条紧实的胸膛上,一个暗红色的、线条简约又奇特的太阳鸟图腾清晰呈现,就在心脏上方。
新鲜的纹身还带着微肿。“拍清楚点。”顾予舟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是对着直播镜头说的。主持人反应过来,激动得声音发颤:“快!特写!
给舟哥这个独一无二的图腾特写!家人们看清楚了!
这可是舟哥为电影、也是为生命中最重要的……”顾予舟没理会主持人的煽情解说,
墨镜后的视线似乎穿透了镜片,落在我身上。他拿着止血纱布的手没动,
反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纹身,
又点了点我旁边工作台上摊开的、我自己的设计草图本。那本子摊开的那一页,
正中央画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太阳鸟。只是更旧,纸页泛黄,边角卷起。唯一的区别是,
草图本上那只鸟的翅膀末端,多了一个小小的、缠绕的字母——“H”。我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心脏像是被那只手攥住了。直播间弹幕疯了。【**!这图腾!!!】【舟哥胸肌斯哈斯哈!
等等,这图案?】【快看那本子!那纹身师的本子!同款!】【有字母H!舟哥身上没有H!
】【什么意思?舟哥的专属纹身师,用的是别人的旧设计??】【抄袭?盗图?
】【天啊这纹身师胆子也太肥了吧!用别人的设计给顶流纹?】【看舟哥表情!
他好像发现了!】【完了完了这纹身师摊上大事了!】【舟哥快**!告她!
】主持人也看到了草图本,脸色瞬间变了。他看看顾予舟冷硬的侧脸,又看看我,
眼神从轻蔑变成了震惊和一丝幸灾乐祸。他对着手机,声音夸张地拔高:“天哪!家人们!
我们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!舟哥身上这个意义非凡的图腾……”顾予舟突然抬手,
示意主持人闭嘴。整个嘈杂的工作室瞬间死寂。只剩下直播设备运作的低微电流声。
他摘下了墨镜。那双被无数粉丝誉为盛着星河的眼睛,此刻沉沉地看着我,
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。有审视,有冰冷,甚至有一丝……被冒犯的愠怒?“解释。
”他吐出的两个字,像冰珠子砸在地上。手臂下的客人吓得大气不敢出,
恨不能缩进椅子里消失。我放下纹身枪,摘掉了染着点点颜料的一次性手套。动作很慢。
然后,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在线观看的镜头前,我抬手,也摘下了自己的口罩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。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真空。紧接着,是彻底爆炸。【何穗晚????
】【是我眼花了吗????】【何穗晚是谁???】【前几年那个很有名的插画师?
画《浮生山海》那个?】【对对对!就是她!后来销声匿迹了!】【她怎么变成纹身师了?
还……还这么……】【等等!重点!舟哥前年唯一公开承认过的圈外女友!就叫何穗晚啊!!
!】【**!!!!!!惊天大瓜!】【前女友????
现任顶流的神秘专属纹身师是顶流的前女友???
】【所以那个带H的原始设计……】【信息量太大我CPU烧了!
】【所以舟哥纹了前女友设计的图案??他不知道??】【那纹身师为什么不告诉他?
故意的?】【细思极恐!这女人想干什么?】顾予舟在看清我脸的瞬间,
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。他脸上那层冰冷的、上位者的面具,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。
震惊、难以置信,甚至一丝狼狈,飞快地掠过。“何穗晚?”他的声音有点变调,
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。我平静地看着他,或者说,看着镜头。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口罩,
上面沾了一点客人皮肤渗出的组织液,很凉。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,
算是回答他刚才那个“解释”的要求,又像只是单纯地承认身份。“顾先生,
你的定制图腾完成了。按照合同,尾款麻烦结一下。”我指了指墙上贴着的收款码,
旁边还有一张打印的A4纸,上面印着工作室规则第四条:禁止拍摄,后果自负。
顾予舟的脸色,彻底沉了下去。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。这场失控的直播,
在顾予舟团队强行掐断信号、安保人员黑着脸把我们所有人都“请”出工作室后,戛然而止。
但风暴才刚刚开始。
#顾予舟前女友##何穗晚盗图##顾予舟被骗纹身#三个词条像坐了火箭,
瞬间冲上热搜前三。后面跟着深红色的“爆”。我的手机,在直播掐断后的三分钟内,
被打爆了。陌生号码,短信,微信添加好友的提示音疯狂炸响。我直接关机,拔了卡。
工作室的玻璃门外,已经能隐约看到扛着长焦镜头的人影在晃。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。
我拉下卷帘门,锁死。背靠着冰冷的铁皮,滑坐到地上。
狭小的空间里还残留着消毒水、颜料和刚才那一屋子人留下的混乱气息。
地上散落着刚才混乱中被碰掉的一次性针管包装。我盯着其中一个,
上面印着小小的品牌LOGO。真吵。脑子里却异常清醒。像被冰水浇过。
顾予舟最后那个眼神,震惊褪去后,是深不见底的寒意和被愚弄的怒意。
他一定认为我是故意的。故意隐瞒身份,故意用带着别人标记的旧设计来“羞辱”他。也好。
总比认出我来,然后当众表演一出“旧情难忘”的戏码要干净得多。我爬起来,
走到角落的水槽边,拧开水龙头。冰冷的水冲在手上,洗掉残留的颜料和黏腻的组织液。
水流声哗哗地响。手机卡被我扔进了垃圾桶。门外传来试探性的敲门声,很轻,小心翼翼。
“穗晚?穗晚你在里面吗?是我,晓雅!”是隔壁花店老板娘,嗓门大,人热心肠。
我没应声。敲门声又响了几下,带着担忧:“穗晚?你没事吧?
我刚看新闻了……外面来了好些人,扛着大炮筒似的相机!你千万别开门啊!要不要报警?
”报警?让安保人员来处理这些狗仔?然后事情闹得更大?“我没事,晓雅姐。
”我提高声音,尽量平稳,“不用报警。我待会儿从后巷走。”“哦哦,好!那你小心点!
有事喊我!”晓雅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,脚步声慢慢离开。
工作室后门开在一条堆着杂物、弥漫着餐馆后厨油烟味的小巷。我换了件连帽衫,
帽子拉得很低,背着一个塞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素描本的旧背包,像个不起眼的打工妹,
低着头快步穿过小巷。地铁站里人潮汹涌。巨大的广告牌上,
正轮播着顾予舟代言的一款高端腕表广告。他穿着剪裁完美的西装,侧脸冷峻,眼神睥睨,
手腕上的表折射着昂贵的光芒。广告语是:掌控时间,掌控未来。
屏幕下方滚动的实时新闻标题异常刺眼:【顶流顾予舟疑遭前女友欺骗,纹身竟为他人设计!
】【独家:何穗晚工作室人去楼空,疑畏罪潜逃?】【深扒插画师何穗晚堕落的三年,
抄袭、失信、情伤?】周围的人都在低头刷手机。我听到旁边两个年轻女孩压低声音的议论。
“我的天,舟哥太惨了吧!被前女友这样坑?”“这女的也太恶心了,分手了还来这一手?
想红想疯了?”“就是!看她工作室照片,又小又破,肯定混不下去了,想靠舟哥炒作呗!
”“舟哥肯定气死了!心疼哥哥!”“听说她以前画画就抄袭,
人品差得很……”我面无表情,把帽檐拉得更低,挤上了人最多的那趟地铁。
车厢里混杂的气味让人窒息。我盯着对面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,苍白,疲惫,
像一株被暴晒过度的植物。掌控未来?顾予舟。三年前,是谁握着我的手,
在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阳台上,指着楼下万家灯火,信誓旦旦地说:“穗晚,等我的戏播了,
我们就换个有大阳台的房子,让你安心画你的山海。”又是谁,
在接到那个改变命运的电话后,抱着我转圈,兴奋地语无伦次:“晚晚!
我要演陈导的男二了!男二!我们熬出头了!”然后呢?然后就是越来越忙的电话,
越来越少的见面。他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,却不再是为我点燃。再然后,
就是那场精心策划的“偶遇”**,他被拍到和当红小花深夜同车回酒店。铺天盖地的绯闻。
他公司的声明来得飞快:只是好友聚餐,顺路送回家,感谢媒体关心,请大家关注作品。
电话里,他的声音疲惫又无奈:“晚晚,你信我。这是公司的安排,刚起步,不能有恋情。
你知道的,粉丝……”“我知道。”我打断他,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,“顾予舟,
我们分手吧。”没有质问,没有争吵。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。最后,
他只说了一个字:“好。”干脆利落。像扔掉一件过季的旧衣服。我注销了用了多年的微博,
那个认证为“插画师”的、拥有几十万粉丝的账号。删除了所有和他有关的联系方式。
卖掉了我们一起养的那只叫“煤球”的猫。它总是蹭他的裤腿,喵喵叫着要零食。然后,
我带着仅剩的积蓄和满心的荒芜,报名学了一个速成的纹身师班。
没有美术功底的人需要学两年,我只需要三个月。因为我的手还在,
对线条和色彩的敏感还在。只是心死了。纹身这行,来钱快,也够隐蔽。
藏在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,用针尖在别人的皮肤上刻下永恒,
听着他们讲述或甜蜜或疼痛的故事,仿佛就能暂时忘记自己那一段被轻易抹去的过去。
我用回了本名,何穗晚。穗城是我外婆的老家,晚,是外婆给我取的,她说我生在傍晚,
晚霞很美。我接散活,画商稿,也做纹身。日子像生锈的齿轮,
缓慢地、吱嘎作响地向前挪动。直到顾予舟那个经纪人,像天神下凡一样,
拿着一个据说是国外大师设计的太阳鸟图腾找上门,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高价,
指定要我亲手纹在顾予舟身上。他说顾予舟要求极高,只信任真正有美术功底的纹身师。
他打听了很久,才找到我这个“低调的高手”。我当时看着那个图案,只觉得荒谬。
那是我的设计。是我大三那年,为了参加一个国际插画比赛,熬了无数个通宵,
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。它代表浴火重生,挣脱束缚。后来比赛拿了奖,
那幅画被一个藏家买走,版权也一并**了。合同签得清清楚楚。顾予舟见过那幅画的原稿,
就在我们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上。他当时还笑着说:“这小鸟挺神气,像你。
”他怎么敢?他怎么敢拿着我卖掉版权的设计,冠冕堂皇地说是国外大师手笔,
再送到我面前,让我亲手把它刻在他心口?那一刻,我心底沉寂的死火山,
被一种冰冷的愤怒点燃了。不是恨,是觉得恶心,无比恶心。我接下了这个活。
没有告诉他我是谁。我按图施工,一丝不苟。只是在最后,鬼使神差地,
我省略了原稿上那个小小的、缠绕在鸟翼末端的字母“H”。那个代表“何穗晚”的H。
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。是潜意识里残留的一丝可笑的眷恋?
还是想给自己留一个无人知晓的、微弱的印记?证明那个图案,曾经完完全全属于过我?
现在想想,真蠢。地铁到站,我随着人流涌出。外面的天阴沉沉的,像要下雨。我压着帽子,
快步走向城市另一端一个更老旧的小区。那里有我租的一个小单间,在顶楼,没有电梯。
胜在便宜,且无人知晓。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,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房间很小,
一张床,一张旧桌子,一个简易衣柜,几乎就是全部。墙上贴着几张我随手画的素描。
我反锁好门,拉上厚厚的窗帘,隔绝了外面窥探的可能。世界终于安静下来。
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,几乎将我淹没。我瘫倒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。
手机卡被我扔了,但网络世界铺天盖地的恶意,像无形的触手,依旧能穿透墙壁缠绕过来。
我用备用手机,连上网络,点开新闻APP。热搜榜上,我的名字依旧高高挂着。点进去,
是各种角度的“深扒”。有自称是我“大学同学”的人爆料,说我当年就心机深沉,
抄袭成性,为了得奖不择手段。有“业内人士”透露,我插画事业一落千丈是因为人品太差,
被圈内集体**。营销号更是狂欢,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:《心机前女友设局!
顶流顾予舟成最大受害者!
大起底:从抄袭插画师到黑心纹身师》《顾予舟工作室发声明: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!
》顾予舟工作室的声明是半小时前发的,
措辞严谨冰冷:“针对今日网络流传的不实信息及直播意外事件,
本工作室特此声明:顾予舟先生与何姓女士早已结束正常恋爱关系,此后并无任何私人往来。
本次纹身为正常商业合作,顾先生本着对合作伙伴的信任,全程未干涉图案设计来源。
对于合作方涉嫌侵害他人知识产权及由此对顾先生造成的名誉损害,
本工作室深感震惊与愤怒,已第一时间终止与该工作室所有合作,并已委托律师收集证据,
保留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相关责任的权利。恳请广大网友勿信谣传谣,
一切以法律途径解决为准。顾先生目前情绪稳定,正积极投入新电影拍摄工作,
感谢大家关心。”声明下面,是粉丝排山倒海的控评和心疼。【哥哥太惨了!
被心机前女友坑惨了!】【支持哥哥**!告死那个抄袭狗!】【工作室给力!
保护好我们舟舟!】【心疼哥哥,刚纹身就被恶心到了!】【何**滚出地球!
】【抄袭狗不得好死!】字字如刀,剐在心上。不是因为被骂,而是那份声明的冰冷和撇清,
像一盆冰水,把我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,彻底浇灭了。
他选择了最“正确”的方式。切割得干干净净。把“受害者”的标签牢牢贴在自己身上,
把我推向“加害者”的深渊。他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屑提,只用“何姓女士”。何穗晚?
在他辉煌的星途里,不过是一个需要被迅速清理掉的污点。我关掉手机,屏幕暗下去。
房间里彻底陷入昏暗。胃里空得发疼,却一点食欲都没有。我蜷缩起来,
把脸埋进带着淡淡樟脑丸味道的旧被子里。没有眼泪,只觉得冷,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。敲打着铁皮雨棚,单调而沉闷。意识昏沉间,
一阵急促又沉重的敲门声猛地炸响!不是敲,简直是在砸门!
连带着整个老旧的门框都在震动。“何穗晚!开门!我知道你在里面!”一个男人的声音,
带着压抑的怒火,穿透门板。不是记者那种嘈杂的叫喊。这个声音,低沉,熟悉,
带着一种被极力克制的焦躁和……痛苦?我猛地从床上坐起,心脏狂跳。
这个声音……不可能!敲门声更重了,伴随着金属门锁被剧烈晃动的哐当声。“何穗晚!
开门!”声音里的怒意更盛,甚至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嘶哑。是他!
那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、也绝不想再听到的声音!我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
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门外的人得不到回应,砸门的声音停了。死寂了几秒。然后,一声闷响。
像是身体重重地撞在门上,又像是……他滑坐在了门外?接着,
一个压抑的、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,断断续续地传来,隔着薄薄的门板,
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。
“晚晚……”“对不起……”“是我……”“是我偷了你的画……”每一个字,
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。门外的人,不是顾予舟。是周牧野。我的……前前男友。
那个我以为早就消失在我生命长河里,甚至比顾予舟更早被遗忘在角落的男人。
那个太阳鸟图腾真正的、最初的“灵感来源”。我和周牧野的故事,始于校园,也终于校园。
他是比我高一届的学长,建筑系的才子,画得一手惊艳的工程草图,
更有一副被上帝吻过的好嗓子。吉他社的台柱子,
迎新晚会上抱着吉他唱了一首《南方姑娘》,台下的尖叫能掀翻礼堂屋顶。而我,
是美术系那个总背着大大画板、喜欢在图书馆角落画速写的“怪女孩”。我们像两条平行线,
本该毫无交集。打破这一切的,是一场暴雨。我没带伞,被困在实验楼门口。
他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路过,停下脚步。“同学,去哪?”他的声音清朗,
像雨滴敲在青石板上。我指了指不远处的美术楼。“顺路,一起?
”他自然地朝我这边倾斜了伞面。伞外暴雨如注,伞下的空间却意外地干燥、安全,
淡淡的、干净的皂角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松节油气息(后来才知道他画建筑草图也用这个)。
雨水顺着伞骨流下,像一道小小的水帘。一路无言。到了美术楼门口,我低声道谢。
他笑了笑,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,眼神清澈:“我叫周牧野。放牧的牧,野外的野。
”“何穗晚。稻穗的穗,夜晚的晚。”我飞快地说完,转身跑进了楼里。心跳得有点快。
后来,就“顺理成章”地熟悉了。他总“顺路”出现在我常去的画室、食堂、图书馆。
他给我看他画的那些充满奇思妙想的建筑概念图,线条凌厉又充满生命力。
我给他看我笔下那些细腻繁复的插画。他说我的画里有故事,像藏着另一个世界。
我说他的设计太天马行空,像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家。他总笑,露出虎牙:“梦想家怎么了?
没有梦想,和咸鱼有什么区别?”我们在一起了。在那个栀子花开的夏天。
像所有大学情侣一样,甜蜜,纯粹,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他骑着二手自行车载着我穿过林荫道,车筐里放着我的画板和颜料。
我们在学校后门便宜的小餐馆里点两个菜就能吃得很满足,讨论着毕业后的计划。
他说要设计出最酷的房子。我说要画出最美的画,办自己的画展。
我们一起参加那个国际插画大赛。我构思了很久,画那只浴火的太阳鸟,象征着挣脱束缚,
飞向自由。那是我的梦想,也是我对我们未来的期许。画稿完成那天,我兴奋地拿给他看。
周牧野看了很久,眼神亮得惊人,然后用力抱住我转圈:“晚晚!太棒了!这绝对能拿奖!
你是天才!”我被他转得头晕,心里却像灌了蜜。那晚,他显得格外兴奋,
拉着我去校外的大排档庆祝。他喝了很多啤酒,话也比平时多,反复说着“晚晚,
我们一定会成功的”,眼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、异常灼热的光。
再后来……就是大赛结果公布前夕。我接到了组委会的电话,措辞严厉地质问我,
为什么我的参赛作品《涅槃》,会同时出现在另一家国外知名设计工作室的官网上,
作为他们新一季主推的设计元素?晴天霹雳。我懵了。疯狂地打开电脑,搜索。
那家工作室的官网首页,赫然挂着一个变形、但核心元素几乎完全抄袭我的太阳鸟图腾!
发布的时间,仅仅比我的投稿日期晚了两天!我浑身冰冷,第一反应是看向周牧野。
那段时间,只有他接触过我的原稿,用他的单反相机帮我拍过清晰的照片,说是要留作纪念。
他当时正在阳台打电话,背对着我。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金边,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
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、近乎谄媚的讨好:“……是的,老师,创意绝对独一无二……对,
是原创……后续的深化没问题……谢谢老师给这个机会……”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了。
他挂了电话,转过身,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兴奋。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电脑屏幕,
他的笑容僵住了。“晚晚,你听我解释……”“解释什么?”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
“解释你是怎么把我的画,偷给别人的?”“不是偷!”他急切地辩解,脸涨得通红,
“是借鉴!是合作!晚晚,那是全球顶尖的设计工作室!他们看中了这个创意!
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!我们可以……”“我们?”我打断他,只觉得无比荒谬,“周牧野,
这是我的画!我的创意!你凭什么用它去‘合作’?你问过我吗?”“我问你你会同意吗?
”他也提高了声音,带着一种被戳穿的恼羞成怒,“你只会画你的画!你懂不懂什么叫机遇?
什么叫现实?他们答应给我一个助理设计师的职位!留在纽约!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
我们……”“所以,是为了你的纽约?”我看着他,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那个眼神清澈、笑容里有虎牙的周牧野,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。“用我的画,换你的前程?
”他沉默了。眼神躲闪,嘴唇翕动着,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这就是默认了。
巨大的失望和背叛感像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吞没。我甚至感觉不到愤怒,
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。我当着他的面,拔掉了他帮我拍的那些照片的U盘,
删掉了他电脑里所有的备份。然后,收拾了自己所有的东西,
搬出了那个我们住了不到半年的出租屋。他试图拉住我,被我狠狠甩开。“周牧野,
”我站在门口,最后一次回头看他,“从今往后,我们两清了。你的前程,祝你鹏程万里。
我的画,就当喂了狗。”门在我身后关上。隔绝了那个我曾经以为可以一起做梦的人。
那之后,我大病一场。错过了大赛申诉的黄金时间。
尽管我提交了所有原始草稿和创作过程记录,但对方工作室背景深厚,最终结果不了了之。
我的作品被撤下,无人问津。那个抄袭的图腾,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各种商品上。
我的插画师生涯,刚起步就遭遇了灭顶之灾。抄袭的污名像跗骨之蛆,圈内流传,
接稿变得异常艰难。心灰意冷之下,我才转行学了纹身。而周牧野,
听说他如愿以偿去了纽约,进了那家工作室。从此杳无音信。我把他连同那段被背叛的青春,
一起尘封在了记忆最底层,上了锁,落了灰。我从未想过,三年后,那个被偷走的太阳鸟,
会以这样一种方式,裹挟着另一个男人的光环和我的耻辱,再次狠狠地砸回我的脸上。
更没想到,这个始作俑者,会浑身湿透、狼狈不堪地砸响我的门。砸门声停了。
那句带着浓重鼻音的“是我偷了你的画”之后,门外陷入一片死寂。
只剩下雨水敲打铁皮棚顶的单调声响,啪嗒,啪嗒。我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血液冲上头顶,
又在瞬间褪去,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近乎荒谬的眩晕感。周牧野?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狗窝一样的地方?他回来干什么?良心发现?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炸开,
搅成一团乱麻。胃里翻江倒海,恶心得想吐。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
像是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。接着,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,似乎是他脱力地再次靠在了门上。
“晚晚……”他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刚才更虚弱,更沙哑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,
“求你了……开门……让我看看你……就看一眼……”我死死咬住下唇,
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疼痛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。不能开。开了门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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